人工智能时代的法律挑战：ChatGPT引发的新争议

文章主题：ChatGPT, 人工智能, 生成内容, 法律属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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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期，ChatGPT作为一种大规模用户下载并应用的人工智能生成内容工具，引发了全球范围内的广泛关注。有学者认为，这一事件是人工智能历史上的一次重大突破，其影响力不亚于网景浏览器和苹果智能手机所带来的革命性影响。作为内容生成型人工智能（AIGC），ChatGPT的意义不仅在于其强大的智能化文本生成能力，更在于它代表了一种人工智能发展的新模式，即从之前的垂直智能模型向通用智能模型的转变。这一变化将极大地扩展AIGC的应用范围和应用场景，可能导致某些行业的颠覆性革命，以及大量职业的兴衰。

ChatGPT作为一种技术，其本身是中性的。然而，其在实际应用过程中所引发的一系列法律和公共政策问题却不容忽视。当前，学术界和产业界普遍关注的焦点主要包括以下几个方面。

关于ChatGPT生成的内容的法律属性问题，一直是人们关注的焦点。这个问题主要涉及到，ChatGPT生成的内容是否可以被视为法律意义上的作品，从而能否享有著作权法的保护。大部分学者持谨慎的态度，他们认为在现行的知识产权法律体系下，ChatGPT生成的内容并不具备可版权性，因此无法得到知识产权的保护。这种观点的依据在于，人类思维的独创性被认为是论证知识产权制度必要性和确定知识产权制度边界的重要伦理基础。然而，尽管我们可以得出这个结论，但是仍然需要深入研究并具体分析，如何在ChatGPT在不同程度参与内容创作的情况下，明确区分“纯粹的”AIGC内容与由其生成的内容，并给予后者作品的法律地位。

尽管在一般层面上否定 ChatGPT 生成的文本的属性，但我们仍需深入探讨，并寻找合适的法律框架以保护 ChatGPT 的开发者（即服务提供商）对于其研发的相关内容所享有的合法权益及其权益的界限。换言之，尽管 ChatGPT 开发者对其开发的人工智能系统产生的文本不具有著作权方面的作者权利，但他们仍应享有某种程度的法律保护，如要求用户标注相关文字是特定 ChatGPT 生成的内容；通过证据对抗和排除其他主体对 ChatGPT 生成内容的不正当地权主张；以及依据反不正当竞争法，排除那些没有付出努力就利用 ChatGPT 取得不当利益的行为等。

在面对ChatGPT这一强大且广泛应用的内容生成工具时，我们需要深入探讨其应用场景的合理性与正当性。举例来说，从学术研究的视角出发，若能在论文撰写过程中适度利用ChatGPT，能够在何种程度上实现辅助作用？又应如何标注其生成的内容，才能符合学术规范？此外，类似的，学生在使用ChatGPT协助完成作业时，我们又该如何界定其行为是否构成不端与舞弊？在此，我们需认识到，全面禁止这种新技术的使用并非明智之举。更为合适的态度应该是允许“合理”的使用，这需要在充足且真实的信息披露基础上进行工具性使用。因此，对于ChatGPT等新技术，我们需要持开放的心态，同时对其应用场景进行明确的规范与指导，以确保其在学术研究和学生作业等领域的合理应用。

关于ChatGPT的开发者责任问题，近期引发了广泛的关注。一方面，由于ChatGPT在训练过程中需要依赖大量的语料资源，其输出的内容可能会在一定程度上与现有文本相似，这使得开发者的行为是否构成合理使用，以及是否可能承担侵权责任，都需要得到法律的明确定义。另一方面，尽管ChatGPT的内容生成是在算法的指导下进行的，但由于它具备自主学习和进化的能力，因此生成的内容并不一定是完全合法的，可能会包含一些被认为是违法违规的不当言论、虚假信息和淫秽色情内容。为了平衡责任，我们需要类似于“避风港机制”的责任豁免规则，给予开发者一定的免责机会。然而，如果责任失衡，可能会对技术的发展产生限制。在这方面，我国已经制定了一系列的规范性文件。《互联网信息服务深度合成管理规定》自今年1月10日起实施，旨在针对深度合成技术在应用中可能出现的各种风险和违规行为进行规定。至于ChatGPT是否可以被视为深度合成的一种特殊形态，这还需要进一步讨论。然而，无论怎样，为人工智能开发者提供宽松的制度环境，都是推动技术创新不可或缺的外部条件。

长远来看，以ChatGPT为代表的人工智能时代的到来，还会引发大规模的失业及职业再培训需求问题，引发竞争法和反垄断法层面上分配严重不平等形成的赢者通吃问题。这些问题都需要未雨绸缪加以研究。但需要强调的是，ChatGPT虽然是一种全新技术，但传统法律制度还不至于完全无法应对，因此不应该引起监管层面上的恐慌以及可能的匆忙应对。保持开放的心态，拥抱未来，在发展中解决问题，才是我们应该持有的立场。

作者 | 薛军（北京大学法学院教授、博导、电子商务法研究中心主任，我国《电子商务法》起草专家组成员）

（原文刊载于《上海法治报》2023年3月17日B7版“学者评论”，责任编辑：徐慧；见习编辑：朱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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